第44章(1 / 2)
当她终于将两人都拖上甲板时,她整个人都虚脱了,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、沾满海水和鱼腥味的甲板上,剧烈地喘息着。
船夫没有多问一句,只是冷漠地指了指船舱的方向,然后便熟练地收起绳梯,启动引擎,驾驶着这艘小船,如同离弦之箭般,迅速地融入了无边的、漆黑的夜色之中。
船舱狭小、逼仄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柴油味、霉味和无法驱散的咸腥气。一盏昏暗的油灯在头顶摇曳,将两人的影子在逼仄的舱壁上投射出扭曲的、晃动的巨大轮廓。这里没有床,只有两张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、简陋的床铺。
这里,就是她们的方舟。一座在无边黑海中漂流的、与世隔绝的、无光的方舟。
安洁将莫丽甘安置在一张床铺上,然后便开始了新一轮的、永无止境的“战争”。
她用那仅有的一点淡水,小心翼翼地为莫丽甘清洗着再次被海水和汗水浸透的伤口。左臂的断口处,因为颠簸和移动,已经再次渗出了暗红的血液,与安洁自己撕下的、作为临时绷带的布条黏连在一起。每一次剥离,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皮肉。后背上那些被烧伤的、翻卷的皮肉,更是因为海水的浸泡而开始发白、肿胀,这是感染的前兆。
安洁的眼神冰冷而专注。她从急救包里,拿出最后一瓶烈酒,毫不吝惜地倒在伤口上,进行着最粗暴、却也最有效的消毒。莫丽-甘的身体在昏迷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、压抑的呻吟。
“忍着。”安洁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,她用干净的布条,重新为她包扎,动作熟练、精准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属于医者的权威。
然后,她点燃了船舱里那个小小的、锈迹斑斑的酒精炉,将从办公室里找到的那些草药,投入一个破旧的铁罐里,用那点可怜的淡水,熬制着苦涩的、能防止感染的药汁。
狭小的船舱里,很快便弥漫着浓重的、刺鼻的药草苦味。
时间,在这摇晃的、无光的航行中,失去了所有的意义。安洁不知道白天与黑夜,不知道过去了多久。她只知道,当莫丽甘的嘴唇干裂起皮时,她要用棉签蘸着水,一点点地为她湿润;当她自己饿到极限时,她会从船夫那里,换取一点最粗劣的、能勉强果腹的黑面包和咸鱼。
她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、精准运转的机器。清洗伤口,换药,熬药,喂水……她用她所学的全部医学知识,和一种近乎自虐的、惊人的毅力,将那个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灵魂,一点点地、强行地从死神手中拖拽回来。
这是她第一次,成了两人命运中,唯一的掌舵者。
她不再是被掌控的、被玩弄的“47号”。在这艘与世隔绝的、摇晃的方舟之上,她是莫丽甘唯一的“神”。她掌控着她的体温,她的呼吸,她的心跳,她那脆弱的、如风中残烛般的生命。
这份掌控感,并未给她带来任何复仇的快意。
反而带来了一种……奇异的平静。
一日深夜,海上起了风暴。
小小的船只在狂涛中如同玩具般被抛起、砸落。船舱剧烈地摇晃着,油灯早已熄灭,四周一片漆黑,只有船体被巨浪拍打的、如同骨骼碎裂般的巨响,和窗外狂风的凄厉呼啸。
安洁紧紧地抓着床沿,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。而莫丽-甘,则在剧烈的颠簸中,从昏睡中被惊醒。她开始说胡话,不再是那些冰冷的、充满了杀伐之气的军令,而是一些破碎的、含糊不清的、带着巨大痛苦的呓语。
“安洁……”
那一声呼唤,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带着穿透风暴的重量,清晰地、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安洁的耳膜。
安洁的身体猛地僵住。
“别走……安洁……我的……”
莫丽甘的头颅在枕上痛苦地辗转,眉头紧锁,仿佛在与无形的梦魇搏斗。她的声音破碎,带着一种高烧谵妄时的、毫无防备的脆弱。
“……47号……”
最后那三个音节,更是如同被碾碎的、带着血腥味的哀鸣,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。
安洁的心脏,在那一声声的呼唤中,被一股暴烈而无声的洪流狠狠击中。这比听到任何关于童年创伤的呓语都更让她感到震撼。这个摧毁了她一切的女人,这个将她视为玩具的恶魔,在意识最深沉的、被痛苦和高烧剥去所有伪装的黑暗里,盘踞着的,竟然是她。
一种滚烫的、矛盾的、足以将她理智都烧成灰烬的情感,如同熔岩般喷涌而出。那不是怜悯,而是一种更复杂的、混合着被确认的价值感和被捆绑的宿命感的……枷锁。一道滚烫的、无法挣脱的、将她们二人彻底焊死在一起的枷锁。
她松开床沿,在剧烈的摇晃中,爬到了莫丽甘的身边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伸出手,将那个在噩梦中剧烈颤抖的、冰冷的身体,紧紧地、紧紧地拥入了自己同样冰冷的、却充满了坚定力量的怀中。
她用自己的体温,去温暖那具残破的躯壳。
她用自己的手臂,为那个在血色噩梦中沉沦的灵魂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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